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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志恒/文
继去年924一揽子金融政策之后，5月7日上午，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监管总局、证监会再度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出台新一轮一揽子金融政策。央行宣布了降准降息、降公积金贷款利率、设立5000亿元“服务消费与养老再贷款”新工具等十项措施；金融监管总局将于近期推出稳楼市、稳股市、稳外贸等八项增量政策；证监会围绕稳定和活跃资本市场、激发市场活力、强化市场功能出台了系列举措。
一、稳增长：降准降息超预期兑现
央行行长潘功胜表示：将降低存款准备金率0.5个百分点，预计将向市场提供长期流动性约1万亿元；下调7天期逆回购操作利率0.1个百分点，从1.5%调降至1.4%，LPR也将随之下行0.1个百分点。
（一）降准降息仍然是应对外部冲击、扩大内需、降低银行负债成本的必然要求
一是全球贸易摩擦持续发酵，对中国经济的冲击或逐步显现，二季度需要更大力度的宏观调控政策支持。4月制造业PMI为49%，回落至临界点（50%）以下，美国加征关税的影响已现端倪。
二是国内物价水平仍然低迷，实际利率仍然偏高，需要降准降息，来提振居民消费意愿和企业投资意愿。3月CPI同比增速-0.1%，仍处在负值区间；PPI连续30个月同比为负。
三是银行支持实体经济需要进一步降低负债成本，增强负债稳定性，降准仍然是最低成本的方式之一。同时，降息后，银行会通过利率自律机制同步下调存款利率，净息差仍能保持稳定。
四是降低短端利率，也有利于缓解债券市场收益率曲线平坦化的问题，保持斜率向上的收益率曲线，也是对经济增长预期的修正。
（二）未来货币政策空间仍然充裕
本次降准后，我国整体存款准备金率平均水平将从6.6%降至6.2%，距离6.0%的历史低位尚有空间，且与发达国家0%以及主要新兴经济体约5%的存款准备金率存在差距。未来或可进一步下调1-2个百分点。
与此同时，美国关税政策也使自身面临较大衰退风险，近期美元指数仍然弱势，在100点以下运行，人民币汇率贬值压力显著减小，国内降息空间也在逐步打开。
二、扩内需：提振消费手段更多元
当前在“关税战”持续升级的形势下，扩大内需尤其是提振消费已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必然选择。425政治局会议明确提出：“大力发展服务消费，增强消费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设立服务消费与养老再贷款”“加大资金支持力度，扩围提质实施‘两新’政策”。央行积极落实会议精神：
一是阶段性降低汽车金融公司、金融租赁公司的存款准备金率，从目前的5%降至0%。这两类机构直接面向汽车消费、设备更新投资等领域提供金融支持，降低存款准备金率后，将有效增强这两类机构面向特定领域的信贷供给能力。
二是设立5000亿元“服务消费与养老再贷款”，引导商业银行加大对服务消费与养老的信贷支持。激励引导金融机构加大对住宿餐饮、文体娱乐、教育等服务消费重点领域和养老产业的金融支持，更好地满足群众消费升级的需求。
三是增加3000亿元科技创新和技术改造再贷款额度，由目前的5000亿元增加至8000亿元。这项工具是2024年4月由央行会同发改委、科技部等部门设立，为了支持科技型中小企业及重点领域技术改造和设备更新。增加再贷款额度，有助于支持“两新”政策加力扩围。
三、稳企业、稳外贸：加大融资支持，助力稳定出口、扩大内销
4月以来，特朗普持续对华加征关税，既直接影响中国对美出口，又通过影响全球经济进而影响中国总体外需。短期对受损企业和居民纾困和救助将是下阶段的工作重点，多措并举帮扶困难企业，要着力保民生。
（一）加大对民营和小微企业的融资支持
央行宣布增加支农支小再贷款额度3000亿元，增加后央行对金融机构的支农支小再贷款总额度将达到3万亿元，同时下调支农支小再贷款利率0.25个百分点，将形成量价协同效应，进一步支持商业银行扩大对涉农、小微，特别是中小民营企业的贷款投放。
金融监管总局也将进一步推出支持小微企业、民营企业融资的一揽子政策：一是增供给，继续做深做实融资协调工作机制，加大首贷、续贷、信用贷投放，带动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增速高于各项贷款的平均增速；二是降成本，及时传导市场利率红利和内部资金转移定价优惠，同时规范机构与第三方的合作，促进综合融资成本稳中有降，进一步减轻企业负担；三是提效率，推动银行简化内部流程，提高贷款审批时效，灵活满足各类融资需求，缓解企业的资金周转压力；四是优环境，强化货币、财税、产业、监管等相关政策协同，在担保增信、信用修复、划型标准等方面，加快完善相关制度，营造更加适宜的发展环境。
（二）银行业保险业护航外贸发展，全力帮扶稳定经营、拓展市场
面对美国加征关税对我国外贸企业的巨大冲击，金融监管总局将制定实施银行业保险业护航外贸发展系列政策措施，按照市场化、法治化原则，从金融方面持续加大支持力度。
一是强化金融纾困。将融资协调工作机制扩展至全部外贸企业，推动银行加快落实各项稳外贸政策，确保应贷尽贷、应续尽续。对受关税影响较大、经营暂时困难的市场主体，“一企一策”提供精准服务。
二是加力稳定出口。优化出口信用保险监管政策，提高承保能力，提供优惠费率，实施快赔预赔，稳定企业接单和出口信心。督促机构做好跨境电商、海外仓等重点领域的金融服务，支持发展专属保险，引导银行推出综合性、一站式服务，支持外贸新业态发展。
三是助力扩大内销。强化外贸企业出口转内销的融资保障，指导组建“内贸险共保体”，推出专属产品，推动内贸险扩面提额。多措并举支持提振消费、扩大内需，为外贸企业拓销路打开空间，助力加快内外贸一体化。
（三）发挥资本市场功能，帮助上市公司应对关税冲击
面对美国对华大幅加征关税，上市公司的生产经营也不可避免受到影响，其中，部分对美出口占比较高的公司受影响更大一些。证监会可从以下几方面给予帮扶：
一是优化监管安排。在股权质押、再融资、募集资金使用等方面，对受关税政策影响比较大的上市公司，增强监管包容度，帮助纾困解难。
二是支持上市公司通过并购重组转型升级。进一步完善“并购六条”配套措施，以更大力度支持上市公司并购重组，围绕产业逻辑“强身健体”、激发活力、提高质量，不断提升创新能力以及风险抵御能力。
三是强化多层次资本市场产品和服务支持。支持上市公司利用股、债、REITs等多种工具开展直接融资，鼓励符合条件的境内企业依法依规赴境外上市，增强全球市场拓展能力。
四、稳楼市：供需两端协同发力，持续巩固房地产市场稳定态势
从一二线城市房价表现来看，当前房地产市场在经历2021年以来的长期调整后，呈现止跌回稳态势。一线城市二手房房价率先回暖，环比增速自2024年10月由负转正，一线和二线城市新房房价环比增速也相继于2024年11月和12月脱离负增长。但房地产市场稳定态势仍需持续巩固。2025年一季度商品房销售额和房地产投资同比分别下降2.1%和9.9%；3月70个大中城市中，仍有41个城市新房房价环比下跌；二手房市场“以价换量”特征较为明显。
（一）需求端降低房贷利率及政策利率
一是降低商业房贷利率，减轻居民还贷压力，提振居民刚性和改善性购房需求。央行宣布下调政策利率0.1个百分点，预计将带动LPR同步下行约0.1个百分点。对于存量房贷，居民可通过缩短房贷利率重定价周期的方式，更快享受LPR下调的政策优惠。每个借款人均有一次修改重定价周期的机会（包括季度、半年、一年三个选项），若重定价周期改为按季度调整，则借款人将不用等到明年，最快本月或一个季度内就能享受到月供减少的红利。
二是降低公积金贷款利率，支持居民家庭刚性住房需求，并为部分城市进一步下调商业房贷利率打开空间。央行宣布降低个人住房公积金贷款利率0.25个百分点，五年期以上首套房利率由2.85%降至2.6%，其他期限利率同步调整。2019年8月至2025年4月，5年期以上LPR合计下调1.25个百分点，但5年期以上公积金贷款利率仅调降2次共0.4个百分点。公积金贷款利率调降速度偏慢，一度导致部分城市的商业房贷利率低于公积金贷款利率，例如2024年10月部分银行新发放房贷利率最低可至2.6%，与2.85%的公积金贷款利率发生“倒挂”，随后被监管叫停。当前部分三四线城市楼市依然承压，有因城施策进一步调降房贷利率的需求，降低公积金贷款利率，将为其释放政策空间，促进房地产市场止跌回稳。
三是降低保障性住房再贷款和抵押补充贷款（PSL）利率，加快推进收储存量房、城市更新等工作，解决当前地方政府稳楼市能力不足的问题。央行宣布将保障性住房再贷款等结构性货币政策工具利率从目前的1.75%下调到1.5%，将政策性金融机构的抵押补充贷款（PSL）利率从目前的2.25%下调到2%。除了居民购房以外，地方政府也可通过收储存量房、城中村和危旧房改造等方式释放新的住房需求。降低保障性住房再贷款和PSL利率，有助于提高金融机构、地方政策和其他参与主体的积极性，推动相关工作更快进行。
（二）供给端完善与房地产发展新模式相适配的融资制度
一是推动城市房地产融资协调机制扩围增效，支持打赢保交房攻坚战。据金融监管总局披露，目前商业银行审批通过的“白名单”贷款增至6.7万亿元，支持了1600多万套住宅的建设和交付，有力保障了广大购房人的合法权益，为房地产市场止跌回稳提供了重要支撑。
二是加快完善与房地产发展新模式相适配的系列融资制度，包括房地产开发、个人住房、城市更新等贷款管理办法。金融监管总局将指导金融机构继续保持房地产融资稳定，有效满足刚性和改善性住房需求，强化对高品质住房的资金供给，助力持续巩固房地产市场稳定态势。这些政策有助于缓解房企流动性压力，增强居民购房信心，同时支持高品质住宅产品开发，以优质供给满足居民合理需求。
五、稳股市：路径更加成熟
与924金融一揽子政策相比，本次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与股市相关的表述明显定调更高、底气更足、信心更甚。证监会主席吴清明确表示：“有条件、有信心、有能力实现中国股市稳定健康发展”。底气和信心既来自长期向好的基本面，也来自前期稳市政策发力带来的成效。今年以来，A股逐渐摆脱2024年悲观预期带来的负面影响，在“科技叙事”的逻辑下表现较为强势，顶住了外部动荡局势带来的压力。目前，上证指数已经收复4月7日关税冲突产生的缺口，累计上涨8.91%，稳定在3300点左右。
下一步，央行、证监会、金融监管总局还将从各自专责领域推出更多政策，持续稳定和活跃资本市场。政策的核心思路是“做好自己的事”、固本培元，方向是在现有政策框架基础上进行边际优化，具体路径主要有三：一是对内维稳，二是加强制度改革，三是对外开放。
（一）加强稳市机制建设，巩固市场回稳向好势头
一是支持类“平准基金”托底救市。证监会主席吴清表示：“全力支持中央汇金公司发挥好类‘平准基金’作用”。面对美国反复无常的关税政策，中央汇金买入ETF的力度还将加大。
二是优化稳市货币政策工具。1）将“证券基金保险公司互换便利”和“股票回购增持再贷款”两项工具总额度8000亿元合并使用，进而提升工具便利性、灵活性。2）扩大参与互换便利的机构范围，从20家券商基金扩大至40家。3）扩大互换便利的质押品范围，纳入港股、限售股等。4）延长回购增持再贷款期限，由1年延长到3年。5）将上市公司回购增持股票的自有资金比例要求从30%下降到10%。未来两项工具将更好发挥了“逆周期”托底救市的作用，有效阻断市场走弱的负向循环。
三是加大保险资金入市稳市力度。一方面，金融监管总局将扩大保险资金长期投资的试点范围，再批复600亿元，直接为市场注入增量资金。另一方面，还将优化保险资金偿付能力监管规则，将股票投资的风险因子进一步调降10%。粗略来讲，股票风险因子越高，意味着保险资金购买股票需要计提越多的“风险准备金”，进而可能降低保险资金偿付能力充足率，拉低保险公司资质，反过来又会影响保险资金投资股市的意愿。目前我国沪深主板、创业板和科创板股票对应的风险因子分别为0.35、0.45和0.40，显著高于美国普通股风险因子为0.3。
（二）加强投资端建设，公募基金改革箭在弦上
一是优化主动权益类基金收费模式，增加浮动费率产品。业绩差的基金必须少收管理费，这就需要通过浮动管理费收取机制，扭转基金公司“旱涝保收”的现象。未来大概率是先增加新的浮动费率产品供给，再逐步对存量产品进行模式改造。
二是规范业绩比较基准，解决基金经理“风格漂移”问题。未来或将进一步加强监管审核，明确行业主题基金与哪些主题指数进行比较等。
三是督导基金公司全面实施长周期考核，明确三年以上考核权重不低于80%，减少基金经理“追涨杀跌”现象。
四是加快审核效率，丰富产品供给。在前期已经建立股票ETF5个工作日快速注册机制的基础上，对主动管理权益类基金和符合一定权益投资比例要求的其他基金产品也进一步大幅提高注册效率。
总结来看，公募基金改革将彻底改变行业发展模式，过去靠包装明星基金经理去做大规模的方式已经难以为继，公募基金饱受诟病、旱涝保收的模式将根本改变，基金公司的精力也将倾向于投研、服务投资者等方面。而小基金公司由于缺乏搭建投研的能力，可能面临更大的出清压力，行业整合或将提速。
（三）加强资本市场双向开放程度
一方面，创造条件支持优质中概股企业回归内地和香港股市。如强证券监管和审计监管等方面的国际合作，再如支持港交所“科企专线”制度等。
另一方面，进一步吸引外资进入。如支持符合条件的外资机构来申请证券基金投资咨询业务资格；推进期货期权向合格境外投资者开放等。
六、促科技：搭建起同科技创新相适应的科技金融体制
科技金融成为本次发布会的重点话题，下一步央行、证监会、金融监管总局将从贷款、股权融资、债权融资、保险保障四方面入手，全面搭建起同科技创新相适应的科技金融体制。
（一）为科技企业提供各类贷款支持
根据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局长李云泽介绍，目前，高新技术企业贷款增速是各项贷款平均增速的近3倍。下一步，还将推动建立信贷支持科技创新的专项机制，支持银行有序设立科技金融专门机构，鼓励探索长周期的科技贷款绩效考核制度。同时，修订出台并购贷款管理办法，有序展开科技企业并购贷款业务。
（二）支持科技企业更好进行股权融资
一是鼓励金融机构对未上市科技企业进行股权投资。进一步推动金融资产投资公司股权投资试点加力扩围，支持符合条件的全国性商业银行设立金融资产投资公司，积极参与创业投资。
二是完善科创板、创业板审核机制等，推动优质科技企业上市的典型案例落地。拓宽科技企业股权融资渠道的同时，也使投资者分享到中国科技企业成长的红利。
三是支持已上市科技企业进行并购重组。将抓紧发布新修订的《上市公司重大资产重组管理办法》和相关监管指引。支持已上市公司，特别是已上市科技公司，通过并购重组，提升创新能力以及风险抵御能力。
（三）支持科技企业、私募创投更好进行债权融资
新闻发布会上，潘功胜行长明确表示：将推出债券市场“科技板”，支持金融机构、科技型企业、股权投资机构这三类市场主体发行科技创新债券。会后，人民银行、证监会联合发布《关于支持发行科技创新债券有关事宜的公告》，具体举措如下：
一是支持金融机构、科技型企业、私募创投机构发行科技创新债券。科技创新债券含公司债券、企业债券、非金融企业债务融资工具等；募集资金用于支持科技创新领域投融资。
二是发行人可灵活设置债券条款。包括含权结构、发行缴款、还本付息等安排，更好匹配资金使用特点及融资需求。
三是鼓励发行长期限债券。比如8年期、10年期债券。
四是优化科技创新债券发行管理流程，提升融资效率。如简化科技创新债券信息披露规则，发行人可与投资人约定豁免相关披露信息。
五是完善风险分散分担机制，创设“科技创新债券风险分担工具”。科技创新债券风险分担工具借鉴2018年民营企业债券融资支持工具的经验，由人民银行运用再贷款提供部分初始资金，由专业机构进行市场化运作，通过出售信用风险缓释工具、担保增信等多种方式，支持科技创新债券发行和投资交易。
六是鼓励地方政府依托自身财力，设立风险补偿基金或者出台其他优惠政策措施，为科技创新债券提供贴息、政府性融资担保等支持措施。
（四）为科技企业进行更好的保险保障
一是完善制度规则建设，加快制定科技保险高质量发展的意见。
二是支持更多保险公司以“共保体”方式为重大科技攻关提供保险保障，推动研发机器人、低空飞行器等新兴领域的保险产品，切实为企业创新发展保驾护航。李云泽局长表示：“共保体”是国际通行的做法，是多家保险公司共同为一个新兴行业或者产业进行风险分担的一种机制。
（作者为粤开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研究院院长）
责任编辑：刘锦平 主编：程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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